綜援不能給予的開懷 - 李太
「投入社會工作,心情如何?」「很害怕,很害怕乘坐地鐵。但難得別人給予機會,只有硬著頭皮幹!」
車費很貴 沒有朋友
作為一個香港人,很難理解在港已生活了十多年,竟然會因為要乘坐港鐵到目的地的而感到惶恐。「其實我更怕坐巴士,不懂得下車」李太接著說。實在駭人驚聞,面前的李太是怎樣在香港這小地方生活十多年呢?受著好奇心驅使,我隨即詢問李太有關來港後的生活。李太起初推說記憶不太好,不想多提,但耐不著被連番追問,還是把經歷娓娓道來。
李太一家四口現居於沙田,她是深圳人,十多年前,與朋友介紹認識同是客家人的港人李生,結婚並誕下兩名兒子。十多年前成功申請來港,得到香港人的身份。李太來港初期在酒樓工作了很短的時間,地點都在家附近。只有和丈夫一起才會走出沙田以外的地方,外出都是由丈夫帶領著才敢走。「你來到香港,不想四處走走嗎?」「車費很貴呀!又沒有朋友。初期都是愷在家中照顧兒子及丈夫起居。」由沙田到旺角的車費,來回十多元,對於生活捉襟見肘的家庭,這是不必要的開支,難怪李太乘坐地鐵的次數屈指可數。
幾年前,李太得了癌症,幸好及早發現,動了手術,但仍須要定時覆診及服藥。受著藥物影響,李太記憶力每況愈下,手臂和關節更經常疼痛。而任職保安員的李生,因公司結業而失去工作,待業在家,一家四口的生活只好靠綜援渡日。日夜擠於蝸居,自然多吵多鬧,夫妻關係亦隨之而惡化,兒子也成長到了反叛期。早前,李太更因為大兒子犯上了官非而患上抑鬱,曾一度依賴安眠藥才能入睡。現在,幼子亦經常與她吵架。
關上了門 上天總會給你開扇窗
李太經朋友介紹,加入了一家社會企業的工場裡工作。工場裡的婦女大多是新移民和弱勢社群。公司了解李太的情況,起初安排同事陪同她送貨,給她「壯膽」,好讓她熟習環境和工作。對多年來極少踏足跨區的李太來說這已經是那刻人生面對最大的挑戰。過了一段日子,李太開始獨個兒送貨。細心的同事,不但一再提醒她送貨的路線,還給她準備地圖並畫上記號,並以電話和公司緊密聯繫。雖然偶爾亦會忘記下車、轉錯了線、甚至迷路,但她仍堅持工作。「不過現在可以獨個兒乘搭地鐵了!我有時間更會獨自乘地鐵四處走,但不出閘。認著每一個站,好讓工作順利一點。」說到這裡,李太露出了微笑。工作給她帶來了生命突破及自我價值。李太雖然記性差,亦患有抑鬱;但在這裡,她找到包容和接納。
在這期間,她曾被介紹到另一份在私人公司裡的短期工作,負責包裝和貼標籤。雖然這只是機械式工作,但對於患病的李太來說,卻往往因記性差而出錯誤。上司雖然明白李太苦況,但交貨期不能有誤,說話中帶訓斥是在所難免,給李太帶來了工作壓力,連睡眠也受到影響。
幸好,短期包裝工作過後,李太又重投社企工作。最近,李太更嘗試被安排車衣及縫紉手作,短短數月,手工已進步了不少。面對於同事的稱讚,她有點不太好意思,但無疑於工作上,她找到了無限的喜悅及尊嚴。她笑說:「可以選擇,我喜歡工作,和同事說說笑笑就花了上一天。」
社企充當了一把傘子
雖然社企和私人公司同是以勞力換取薪酬,但在李太而言卻是天淵之別。在社企工場工作,因訂單大多來自本地公司,件數不多,要求的是手工。李太不需要只顧埋首工作,她可以聽著收音機,一邊工作,一邊和其他婦女閒談,彼此分享。社企在外面大風大雨的商業競爭市場上,充當了一把傘子,給予弱勢社群一個容身之所。人是群體生活的,社企的存在,使貧窮與疾病不會成為與社會脫節的理由。
李太從依賴丈夫陪伴出入的小女人,到現在獨自乘坐地鐵四處走,為工作而努力,當中的轉變令她得到快樂。欣賞李太於家庭壓力下,還抱著對工作的堅持和熱誠。有些時候,工作的意義並非只是一份薪酬,幾個數字。工作能給予你在社會的價值、給予你社交圈子、給予你自我形象及成功感,更豐富你的人生。困在家中,人生就只有四面牆;踏出家門,走進社會,其實可以海闊天空。
綜援不能給予的開懷
短短兩小時的傾談,李太提及工作便輕鬆說笑,提及家庭便愁眉深鎖。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李太說:「每當工作,我便忘了所有不愉快的事。能和同事談天說道,重拾自我!」雖然工作令綜援的收入減少至經濟出現壓力,但這是綜援不能給予的開懷。
蒼天豈能盡人意,山作黃金海作田。雖然,今天李太仍面對著未能解決的家庭及經濟壓力、對孩子未來的擔憂、疾病帶來身心靈的困擾。但非常欣賞她仍選擇單純地積極面對,亦希望有一天能靠自己雙手努力而脫離綜援。試問,有多少個婦女不是想擁有一個和氣的家、找到一個能攜手共患難走一輩子的伴侶;能看著孩子平安長大,可以獨立面對自己的人生,做個好人,擁有自己的下一代。
文:王佩珊 /小寳
22-2-2012